歸蝶姬的私部屋

古代的女子，幾乎是沒有幾人能真正留下名字的，大都只是用「某氏」來帶過去而已。即使是尊貴的后妃公主，近千年以來能留名的也非常少。這種情況，似乎真的是以南北朝到隋唐之間為一個分隔線，在這之前，史書上還多會記一下后妃公主的本名，直到隋唐以後，除非真的有什麼轟轟烈烈的事蹟，如武則天，如楊貴妃，不然實在很難知道究竟那年頭女人是怎麼命名的。

之前曾經有一次看見網路上貼了這麼一篇文章，原來是從《開封府狀》找出來的，記載了當時帝姬（公主）與嬪妃的名字，因為她們被朝廷拿來依地位算錢，送給金人抵債。這時才看到原來宋朝公主的名字，一堆金啊、珠啊、奴啊，大都不太像想像中高貴女性會有的名字。到了後來明朝時，公主一樣沒有留名。以前只有聽說長平公主名叫朱徽娖，但是最近在看到《萬曆野獲編》後，才終於又長了些知識：原來嘉靖皇帝的第三女名叫朱祿禎，第四女名叫朱瑞爃。

《萬曆野獲編》真的是很神奇的一部書，裡面記載了很多明史上沒有深入記載的事。其中有一件事叫「宮婢肆逆」，是在壬寅年的時候，有一群宮女因為不堪在宮廷生活之苦（像是每天要早起採晨露，或是據說宮女只能喝露水以保持身體潔淨），遂決定殺死嘉靖皇帝，但是就在宮女們要勒斃皇帝的那一剎那，繩子竟然纏成死結了，無法勒死皇帝，再加上方皇后及時趕到，這件宮婢肆逆之事遂告功敗垂成。後來一共將十六名宮女拉出宮外斬首示眾，並將兩位妃子在宮裡殺害。

《萬曆野獲編》的作者說他偶然得到了這起案件的相關資料，於是他便將這十六名被處死的宮女名字列下來，她們分別叫做楊金英、楊蓮香、蘇川藥、姚淑翠、邢翠蓮、劉妙蓮、關梅香、黃秀蓮、尹翠香、王槐香、張金蓮、徐秋花、張春景、鄧金香、陳菊花。另外，有一位叫做艾芙蓉的宮女本來也要參與此事，但因為她姊姊得知後阻止這位妹妹參與，於是後來判決下來是不追究艾芙蓉的責任。

作者又在另一篇討論女人名字的段落裡表示，他認為明代宮女的名字「很不典雅」，都是些什麼梅、蘭、菊、蓮之類的，光看被處死的十六名宮婢名字就知道多俗氣了，甚至比外頭普通的丫頭名字都還不典雅。他舉了個例子，有位官夫人名叫劉從信，但是如果把她「夫人」的頭銜拿掉，還真就是個男子的名字。要不是因為有這十六位宮女留名下來，恐怕我們現在看到的宮女名字，頂多也就是某氏女而已。不過也可以想見，當年的菜市場名應該就是秀蓮之倍，在皇宮裡喊個「秀蓮姊」，說不定一堆宮女紛紛舉手問著「誰喊我」哩。

至於皇室女性的名字，雖然沒有留下幾個（或許也只有上面我寫的三個公主？），但也足以看出明朝皇女的命名之奇怪。《萬曆野獲編》提到，依照規定，皇子出生百日內要命名，而皇女則是彌月要命名。嘉靖皇帝第四女之母為陳雍妃，大概因為當時很受寵的關係，女兒一出生便很快就命名為「瑞爃」，反而第三皇女還得等到妹妹命好名，才被命名為「祿禎」，姊妹兩人的名字也才同時呈報給宗人府。這篇本來是要說嘉靖帝當時寵愛陳雍妃，導致一直要等四女出生才去管三女的事，卻無意間也成為皇女名字的資料了。

事實上，不獨獨是嘉靖皇帝偏心偏過頭，大約在十多年後的日本，有一位叫織田信長的仁兄，在他的子女上也搞出這樣的飛機。據信這位老兄因為極度寵愛側室吉乃夫人，而將本來是次子的信孝打到三子，晚了幾天生的信雄則提到次子；此外，吉乃夫人的女兒五德姬本是次女，卻也是排序亂掉，硬是將年紀長她一歲的冬姬壓到次女，五德姬提到長女。不過，既然本來是要討論明朝女性，也就不多扯織田家的事了，只能說這兩位老兄在子女排序的態度上，也可以互相比較了。

明朝皇女名字之奇之怪，從用字大概也可以看出一二，而宮女名字則又頗俗。最後就提另一個女性的名字，這位女性在網路上就比較容易得知到事蹟了。此女名叫梁盈女，是壽寧公主的管家婆，卻因為只顧著跟對食的太監喝酒而不幫公主宣駙馬，使駙馬自己就去找公主了，讓梁盈女大怒，還向公主之母鄭貴妃來個惡人先告狀，又讓人把駙馬打成鼻青臉腫。我想壽寧公主應該也有著一個轟轟烈烈的名字，卻還要看一個老宮女的臉色才能與駙馬相見；而梁盈女這個名字，感覺應該是個纖細柔和的女子，但她的事蹟一被記下來，卻是這般的醜惡，十足面目可憎老太婆的模樣。人不可貌相，名字亦然啊。